上课铃声急不可耐地响了。
叮铃铃的刺耳声音响彻校园,战战兢兢的“蚂蚁”们按部就班地奔赴教室,开始了新学期的煎熬。
从卫星图来看,名罗古刹第一高中坐落于名罗区东边角,横跨两区边界,占地面积九万平方千米,普鲁士蓝与麻灰色的学院派建筑如浪潮般参差起伏,随处可见的桔梗四季常开,渲染成一团团的紫晕。因此,将“各奔东西”的学生们比作蚂蚁,再合适不过。
秉和君作为新高一的入学生,因为校服还没发,身着与周围蓝色景观格格不入的花格子衬衫、竖条铅笔裤,回头率极高。然而秉和君的脸实在没甚吸引力,身材啥的更是要腹肌没腹肌、要长腿没长腿,所以那些仿佛看智障的目光更多是集中在他身旁的红衣少女上。蓝与红的碰撞,刺眼的很,颜值也摆在面儿上,那红衣少女轻松快意地撑着花边蕾丝伞,对于自己身陷蓝意之事不动如山。
一男一女乐得快活,迎头不拒四面八方暧昧而看智障的眼神,影子跌宕起伏,随着太阳的角度时高时低。
“所以说……”秉和君看向边上比他还不着调的女孩,鼓起勇气问道,“你也是高一的入学生吗?”
“嗯哼。”女孩从鼻腔挤出一声应答。
“那伞可以借我戴戴吗。”秉和臭不要脸地腆了上去。啊,这可怕的阳光,啊,这满大街的回头率,简直是死宅噩梦。
“可以,前提是猜出我的名字。”
“哎?”
“这就是不好好听女孩子说话的代价。”
秉和思考良久:“老夫观你面若桃红,眼含星韵,眉如云霞,定是命中大富大贵之人,想我全区数以万计的人类,没有一个比得上你浑身红光灿灿,因此斗胆猜测,你的名字是——红红!”
“说人话,拍马屁没用。”
“你看你这个人类披红挂粉的,名字里肯定带红。”
女孩撇嘴:“那你猜错了。”继续享受炎阳的炙烤吧少年。
“同学之间要互相扶持……”秉和还想挣扎。
“我们还不是同学,杂碎。”
“那很快也是了,好歹我俩有半天的交情呢。”
“你见死不救,还偷看女生内裤,没找你算账就不错了。”
“好吧。”秉和闭上了嘴。
此刻他万分后悔当初拒绝听取女孩的名讳,在盛夏毒辣烈日的摧残下,简直分分钟把人从殴皇晒成非酋,而作为一种见光死的生物,他有一种命不久矣的危机感。
于是秉和叹气,叹气也是一项技术活,初始音要带点气泡的质感,然后打开空明的音乐环绕效果,尾音最为重要,语气微微上扬,像气泡破碎般地结束,当然一定不要忘了模仿猫的慵懒魅惑。残存的一丝气体还未来得及逃脱肺的牢笼之时,叮铃铃铃铃铃,早钟响彻,催促着每一位新学生加快步伐,刺耳的铃声里似乎还遗留着上届高三学子夙兴夜寐的幻觉。
他猛地抓起女孩的手,冰冷僵硬,那些肌肤仿佛死去已久,但完全顾不上这个了,秉和拉着小手飞般冲向前方的学校大堂。
绝对不想迟到啊。
这位同学有无数次迟到的经验,照理来说算身经百战。秉和对此当然见怪不怪,但他与基友打过赌,谁迟到由谁“负责打断腿”。听起来有点变扭,由于两位都是死宅,对开学后的军训十分恐慌,斗胆立下赌约——事先保险,谁输谁充当加害者,不仅要自断双腿,还得把对方的腿一并打断,并且伪装成打架斗殴事故,如此一来,赢的人既能免收军训之苦,又能双收保险费,实在妙计。
前提是警察叔叔的智商降低一个档次。
报道大厅空无一人,窗户未曾关牢,哗啦啦灌进狂风席卷,白天鹅绒窗帘被吹得漫天飞舞,似有脱离桎梏扬长而去的趋势。
当秉和一路狂奔到此地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哎?人都去哪了,难道我走错了吗。”秉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退回门口瞥了一眼左上角的标识——报道厅——没错。
没错?不可能没错的、但是真冷呀,从手心蹿到脊髓里的寒冷,源头则是他紧紧拽着的某物。
五指分明,骨感交替,一只以绝对零度的冰雕刻而成之手,让所持之人血色褪尽、暖意全无。秉和回头看去,发现身后悬崖万丈,料峭冰岩,吓得他赶紧松开那手,顺势一甩,笑魇如花的女孩坠落山头。
漫天飞雪从悬崖下喷涌而出,蕾丝小伞兜兜转转徘徊在气流上方,颇有横冲直撞之势。伞主葬身风雪,推人者傻眼不知所措。
防不胜防跌坐在地,秉和有种快要窒息的错觉。他刚才干了什么、这是在哪里?难道他就要成为杀人犯了吗?明明只是不小心的一推。
喂喂喂不要错意喔各位,前车之鉴后车之师,秉和已经“杀过”她一次,第二次杀起来应该更加得心应手。然,他害怕自己所处的境地,冷酷至极,搞不好自己也会挂掉。
“嗝哈哈哈哈哈!”哄笑声响彻大厅。
“瞧那胆小鬼,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兄弟你是要笑死我吗,被空气跌倒了?”
“呦嗬新闻社新的素材自动上门……”
淡淡地、淡淡地,由远及近的嗤笑,以及眼前一闪而过的血红丝绸,他瞳孔中片刻的失焦刹那消逝,回过神来,自己仍旧在那个普普通通的报告大厅里,唯一不同的是,他跌倒在地,成为了众人哄笑的对象。
没有什么空荡的场景,没有冷到死的冰手,没有悬崖万丈,有的只是荒唐的笑声和、女孩的背影。不知何时,被他紧拽着手的女孩已走到他前头。
“胆子够小的,真不明白你被什么吓到了。”女孩慢条斯理地收起伞,留给身后的秉和一句算不得嘲讽的话语,随即找了个空位坐下,淡定得宛若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头顶的冷气片呼呼作响,吹得秉和头发凌乱,整个人都不好了。
艹我咋了出现幻觉了吗想不到我堂堂七尺男儿刚进门就出糗了还好我脸皮厚不要紧不要紧嘶好冷屁股也好痛!笑料源头神游天外,思绪爆发。
“够了!肃静!”正准备演讲的校领导被季秉和这惊天动地的一摔摔出了阴影,毕竟打断领导讲话过于不孝,开学时刻急需立威,“门口的同学请你赶紧起来,穿得花花绿绿趴在地上成何体统!学生代表记下来等会儿扣学分。”
顺带一指好整以暇的红衣少女:“这家伙也是,打扮太叛逆了,扣学分!”
女孩倒是笑而不语,秉和慌慌张张地站起来,连滚带爬找座位坐下,好基友在远方憋笑朝他挥手,示意这里有座位,奈何万蓝丛中一朵红,鬼使神差之下,真巧,又坐在女孩旁边。
“我刚才出现幻觉了……”秉和试图找女孩当倾诉对象。
“昨天撸多了吧。”果断回绝!
逐渐安静下来后,见一切回归正轨,校领导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首先,欢迎大家来到名罗古刹第一高中,我是孙以羲孙校长,我代表全校热烈地祝贺各位同学在中考中取得佳绩。本校的最低录取分数是635分,本次新生入学共452人,全市前一百的学生比例占72%,相信在座的各位大多是初中精英中的精英。”
“本高校为公立学校,采取宿舍制,要求每个学生在除礼拜天的时间外住宿校中。今天是学校的报道日,我很欣慰没有学生迟到,也很欣慰各位同学这么给我孙某人面子,没有携带手机、相机四处拍照。”
“下个星期一你们将正式开始军训,为期一个星期,军装将在此次演讲后统一发放。现在,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学生代表——余仍眠同学讲话!”
呀,学生代表,不得了的人物。
于是台下掌声四起,观众席第一排冒起一个纯白的身影,梳着罕见的金色盘头,踱着水晶材质的圆头鞋一步一步走上讲台。
所有人眯起眼睛,想透过参差不齐的近视眼睛看清所谓学生会代表到底长什么样。玻璃和木板的踢踏声在大厅里回荡,十级台阶,因她厌世之颜,走完这短短几米花费了几个世纪。
干净利落的青丝,不留碎发的额间;
连袂挥舞的蓝白长袖,涂着透明丹蔻的指甲;
温文尔雅的琉璃瞳色,脖腕系有细密的白色绸缎。
“喏,这才是真正叛逆的打扮。”女孩冲秉和努努嘴,语气听似羡慕。
秉和其实对学生代表的颜值不感冒:“但是人家确实好看哎,人类你要是打扮成这样的话,搞不好就是东施效颦。”因为他喜欢二次元里软软的、可爱的、萌妹子,余仍眠过于文雅,活脱脱一朵高岭之花,泡不起泡不起。
红衣女孩身高咄咄逼人,五官御姐,与粉嫩的装扮搭配怎么看怎么诡异。秉和心里有个名字呼之欲出,如果对方真是妍媸的死忠粉,又对复生诡计了如指掌……
“如果我是你同学的话,我一定天天揍你。”女孩说。
“嗯、其实你也挺好看的!”
几个世纪过去,学生代表终于站在了闪光灯聚集的讲台上,OKOK,女神要发话了灯光师摄影师音效师就位。
“你们好,我是余仍眠。”
潮湿黯淡的阴影闪现出白色的瞳光,骤然变暗又骤然亮起来,于是我们便可以清楚地看见,在那草长莺飞的花季,她总是匆忙地独自一人,行走于安静而祥和的喧嚣人群中央,本生长在贫瘠土地上的辛夷,等待雨季来临之前,早早迎接了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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